无欲无求杂食单机年更选手艰难复建中关注需谨慎

【伯玉】情不知所起

 #无逻辑丧心病狂预警

#多字流水账OOC预警

#仅取了徐伯钧和朱玉桂的形象(xq和ph绝色),不取原著背景,算架空?不上升真人演员




        (一)

        上海滩,一个纸醉金迷同时也充斥着各种机会与消息的地方。这不,徐督军花重金博美人一笑的消息传遍了上海滩的每一个角落,竟意外引发了城里胭脂店、洋行的火爆生意。

        只因啊,这消息里的美人富康钱庄的当家人沈太太虽已年近半百,却驻颜有方得到了徐督军的青睐,惹得城里的太太小姐争相模仿。

        “混账!”只听得一声轻斥,一只戴有珍贵珍珠戒指的白皙素手‘啪’地一下把手上的报纸拍落于桌上。

        眉头微锁的美妇人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燃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才平缓了皱起的眉头。

        正要抬手吸第二口的时候,一旁的电话响了,叮铃铃地响得她脑袋发胀。夹着烟卷的修长手指往前一伸,烟卷凑到了嘴里,手得了空闲,拾起听筒再次放下,终得一丝安静。

        可那打电话的人却是个锲而不舍的,她狐疑地看了眼,犹豫地拾起听筒,还未来得及开口,耳边便传来了那熟悉而讨厌的声音。

        “夫人终于肯听我的电话了?”

        她欲挂断,电话那头的人却像早已预知了她的动作一样,笑着说:“夫人若不想明日的报纸乱写,最好还是听上一听。”

        朱玉桂皱了皱眉,生怕那家伙再说出些混账话来,这几日她可被报纸上的那些所谓的花边轶闻给烦透了,咬了咬牙镇定下来问始作俑者:“督军找我何事?”

        “今晚本督军要参加一个舞会,还没找到舞伴,不知……”

        电话那头战略性停顿,白皙的手指用力弹走衣服上沾的烟灰,什么意思她怎会不懂?刚想回绝,那人冷笑一声更为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怎么?夫人打算穿起旗袍就不认人了?”

        朱玉桂强忍住摔下电话的冲动,死死捏住话筒,用力得指节都泛了白。片刻,松了手,勾起一抹笑容,“时间?地点?”

        饶是如此,电话那头的徐伯钧仍能听出她的咬牙切齿来。他换了只手接过话筒,食指转动扳指,嘴角上扬牵出一抹笑,笑意沿着脸上涟漪直达眼底,“我亲自去接你……”

        话尚未讲完,“啪”的一声之后便再无声响传来。徐伯钧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呲”地笑出声来。他甚至不用想象都知道沈夫人,不对,是他的徐夫人被气红了脸,咬牙切齿把话筒砸下的画面。

        “看督军的表情,该是沈太太应下了督军的请求。”挂下电话的时候,徐远刚好进来奏事。

        徐伯钧接过徐远的文件,突然想起那日抓回来的人,问道:“那个姓李的怎么样了?”

        “还在牢里,他家人今早送了钱来求情。”

        “打一顿放了吧。”徐伯钧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若有所思道。

        “是!”

        “慢着!别打死了……”

        徐远点头称是,跟在督军身边多年,他又怎会不明白督军什么意思呢?别把人打死,也仅仅就是别把人打死了。

        “还有,以后直接叫太太就行了!”徐伯钧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对着离开的背影慢条斯理地说。

        离去的脚步微微顿了一顿,“是!”

        徐伯钧满意地靠在了椅背上笑了笑,浅尝一口朱玉桂所送茶叶泡出来的茶汤,只觉甘甜可口。

        他的夫人跑不了!自那日以后就已被套牢在他身边了。

         

         

         

        (二)

        “听说了吗?当铺李老板今天被放了回来。”

        “听说回家的时候身上没一处是好的,模样连媳妇儿都认不出来了。”

        “谁让他偏得罪了……”

        朱玉桂出门时正巧听到了两个客人在闲聊,前进的脚步停了片刻,而后便大步踏进了早已开门等候的车里。

        该死!朱玉桂默默捏紧拳头,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

        提起当铺李老板,朱玉桂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若非当日被这猥琐龌龊的家伙下了药,她怎会在糊涂之下与那阴魂不散的徐督军……发生那种难以启齿的关系?

        想起这些,朱玉桂的头就疼得厉害,那徐伯钧就像是来索债的冤魂一样,整日缠着她,也不知道图些什么。她下意识翻开了包,燃了根烟深深吸一口以缓解这针扎似的疼痛。

        点的那根烟尚未抽完,她便看到了那烦人的家伙一辆车大摇大摆地堵在她家门口,后面还跟着一小队列了队的兵。

        这阵仗可真热闹啊!

        朱玉桂冷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夹着那根尚未抽完的烟,冷眼盯着车旁那穿戴整齐华贵的男人。人果真不可貌相,有些人就算穿成了绅士又如何?骨子里不过是个烧杀抢掠的土匪罢了。

        车门是从外面开的,朱玉桂还未下车,手上的烟便叫人夺了去,随意仍在地上踩了踩。

        “徐督军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沈家犯了什么天大的事呢。”她对伸到面前的手视若无睹,侧身下了车。

        徐伯钧闻言朝她笑了笑,竟挥手对跟在身后的副官说:“听到没有?太太不喜欢,还不快滚?”

        朱玉桂没兴趣看他们扯皮,径直往家里走,枪炮底下她能说一个不字吗?

        果然,她还未进大厅徐伯钧便跟了上来,端的是一副威风凛凛的男主人做派,看得她眼睛发疼眉头紧皱。

        朱玉桂见那人丝毫没有当客人的自觉硬是要跟她上楼,免不得黑着脸停下阻止,“徐督军,留步!”

        “我有话要同夫人说。”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徐伯钧说这话时手正好摸在腰间的配枪处,仿佛她要是说一个不字,他便会马上拔枪了结了她一样。

        “混账!”朱玉桂小声骂道,便也任由他跟上了楼。

         “徐督军,为何苦苦纠缠?” 见他关上了门,朱玉桂终于忍不住了,朝他愤然开口。

        徐伯钧未经同意自顾自坐在了她的床上,抬眸望向她,眸光炽盛。

        “我想要什么,夫人这么聪明怎会不明白?”

        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往旁边瞟了瞟,避开了那双炙热的眼,“不明白!”

         “夫人真不懂?” 徐伯钧站起身,朝她一步步慢慢走去,直把她逼到墙边。

        朱玉桂向后缩了缩,一手推开越靠越近的人,一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可那人的身躯却浑然不动,反倒能轻而易举将她两手扼住举至头顶,一再靠近,直至两人上身紧紧贴在一起才肯罢休。

        “你发什么疯?快放开我!”她想要往后缩,却已退无可退,唯有瞪着近在咫尺的人免得在气势上输了去。

        徐伯钧暗自发笑,瞪圆的眼睛,紧抿的嘴唇,分明是只倔强而傲娇的小猫儿在故作威势。也不知道沈家上下怎么就让她唬了去,怕她怕得要命?

        分明有趣得紧!

        慢慢靠近,鼻尖有意无意间蹭动耳垂下的珍珠耳环,鼻息洒在脖颈上惹出一片红,“夫人听好了,我要的是夫人向我负责。”

        “你……”

        徐伯钧放开对她的束缚,肆无忌惮地笑着往后退了两步,看她从怔愣到恼羞成怒到咬牙切齿,“不妨碍夫人了,你慢慢换衣服吧。”

        朱玉桂怒瞪着张扬的身影开门离去,故意放大声响骂道:“混账东西!”

        谁知那人听到后,竟笑得更加张扬肆意,那笑声像坏了发条的玩具,在她脑中不停动作,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她的尊严。

        这简直就是一种折辱!

        最后,她随意换了件勉强能穿得出去的旗袍,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他面前,本以为他会生气。

        谁知那人见了,脸上并无不悦,反倒是略有深意地看着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道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坏主意。

        朱玉桂一直都觉得她被下药后会在路上偶遇徐伯钧这件事蹊跷得很。更别提她知道的他联合报纸唱戏的事,不然哪家报社胆敢天天登督军的风流韵事?

        她无声跟在他身后上了车,却始终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当他的舞伴可以,可真要当他的别的什么伴就不行了,人多嘴杂可别叫人真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才好。

        “夫人若是怕人闲言大可先行下车。”

        徐伯钧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静静看着她的小动作,嘴角微微翘起,不急不缓地说:“可夫人别忘了,你是坐着本督军的车来的。这一前一后反倒让人浮想联翩,以为本督军在车上对你做了什么呢?何不大大方方与我一同进入?”

        到了下车的时候,朱玉桂没有听他的,冷着脸先进去了,一丝情面也没留给他。

        舞会的举办者张老板似乎是专门等着他的,见到她也未曾露出一丝意外,笑着招呼她入内。谁料徐伯钧却随口应付,张口就是:“晚些时候再聊,夫人生气了,我得先哄回来。”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顿住了,张老板目瞪口呆地看了眼同样愣住的朱玉桂,又看了眼“追妻心切”的徐伯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侧过身子将人放了进去,恭维道:“看来督军好事将近,恭喜督军。”

        “承您吉言。”

        显然,今日的风头全让作为督军舞伴的朱玉桂一人抢了去,可正主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讨厌别人打量的目光,她朱玉桂是富康钱庄的当家人,是上海商会有头有脸的豪门贵妇,现在在别人眼里反倒成了爬督军床的野女人,真是可笑又可恼。

        她趁那人无暇顾及,偷偷溜到了小阳台,点了根烟就着徐徐的晚风抽了起来,思绪万千。

        她该如何自处?该如何面对那个男人?那个身处高位手握重兵的男人。

        徐伯钧不是沈仲贤那种一辈子只活在情爱中的草包,不可能让她有任何下手的机会,她相信一旦她有任何异动,他便会毫不犹豫对付她,对付她苦心经营了多年的沈家。

        没有!她连保护自己的筹码都没有!她该怎么办呢?

        正是思绪万千的她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异动,再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护在怀中。周围一片喧嚣,她能注意到的只有耳下的怦怦心跳。

        “朱玉桂,你个狐狸精还我丈夫的命来!”

        撕心裂肺的喊骂将她漫游天际的思绪拉了回来,朱玉桂从徐伯钧的怀里探出头来。她认得那女人,是当铺李老板的妻子,即使被人压在了地上仍对着朱玉桂张牙舞爪。大概是那李老板回家后不治身亡了,便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同样是受害者的朱玉桂身上。

        朱玉桂本想教训一下她便算了,可徐伯钧并未给她机会,正确来说是他身边的卫士并未给她机会,怒气冲冲地将人拉走了。

        她知道,这个女人应该不出两天便要下去陪她那死鬼丈夫。不是因为她朱玉桂在徐伯钧心里有多重要,而是徐伯钧被那女人弄得满身的狼狈,堂堂一个督军被人用红酒瓶子直打到手臂上,被红色的液体溅了一身能不狼狈吗?

        “都散了吧!”

        他松开了她,低沉甚至有些阴沉地挥手驱散了八卦的人群。

        朱玉桂是个知事理的,知道他是因她而伤,反应自然要比所有人都要关切,扶他坐下,而后仔细异常地替他清理沾在衣服上的碎片,还要动手检查伤口,却被厉声阻止了。

        “住手!让医生看吧!”

        她的手被他未受伤的手按住,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他的脸,只见他脸色阴沉,双目微垂,长而密的睫毛遮掩了眼内的诸多情绪。

        她却知道,他在生气!很生气!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手握一方兵权的督军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用红酒瓶砸伤了,是个人都会生气吧。

        空气因他的闷气而凝滞,周围人都散了,唯独她因为少许的责任心留在原地陪着。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他的脾气。

        自打第一次见面以后,他总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身边,脸上时常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哪怕自……那以后,他也不过是多了些张扬与放肆,何曾当着她的面露出过这般阴沉的脸色?这般想来,这位徐督军倒还是有几分风度。

        医生的到来彻底将他们之间尴尬的氛围击穿,她如释重负地看着医生为他清理包扎伤口。因着衣服的阻挡,他的手伤得并不重,只不过破了些皮,留了条红痕而已。不过,却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而扰了众人的兴致,舞会匆匆结束。

        “你跟我走!”

        她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扯进了车厢内,按在副驾座位上。他则早已赶下司机,自己坐在了驾驶位上。

        朱玉桂见这情形自然是要反对的,可话还在喉咙里酝酿,车就像是离了弦的箭一样冲向远方。

        “你的手受伤了,要不叫司机开?”她先是委婉试探。

        那人并未有什么反应,仍阴沉着脸盯着前方,未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捏着方向盘,对她的话置若不闻。

        “你是不是疯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呢!”朱玉桂见人没反应的脾气也上来了,朝着那人吼道。

        这话似乎刺激到了徐伯钧,冷哼一声,抓住方向盘的手一扭,车被开进了一条小路,脚朝刹车狠狠一踩,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车停下了。

        若非徐伯钧及时拉了她一把,朱玉桂肯定会因为惯性而撞到前方。可因为他的举动,朱玉桂心中的火反倒烧得更旺了,燎得眼内都染上了红,燎得她不再顾及礼仪,直呼了徐伯钧的姓名。

        “徐伯钧!有气了你给我憋着,你朝我发什么火?你自己寻死别拉着我垫背!”

        徐伯钧翻身越了过来,一把将她钳于身下,“你说什么?”

        太过于靠近了,徐伯钧说话的气息全都吐在了朱玉桂的脸庞上,她挣扎了好一阵,见实在是挣脱不开了,才偏过头吼道:“你放开我!”

        徐伯钧闻言勾动嘴角,扯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对,我就该放开你!当时就该放开你!”

        朱玉桂心口猛地一动,望着他那张阴沉的俊脸竟无言以对。他指的是救了他这件事。那他生气的自然也是因为这件事?

        徐伯钧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情绪有些激动地说:“你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些什么?竟忘我到让人在背后叫着要杀了你都不知道?”

        每每想到此处,徐伯钧便气不打一处来,若非他眼疾手快,那酒瓶子砸下去的便是她的脑袋,还能让她到现在仍对他张牙舞爪?

        朱玉桂张了张嘴,那张巧嘴竟半天未能吐出半个字来,只微微侧了侧头,躲开了利剑一般的目光。

        “你无非不就想避开我吗?我给你这个机会!”说着他的拇指轻轻摩挲上她的红唇,“今晚好好哄得我开心了,我便放你走!”

        意思不言而喻,可她却硬是从这话中听出了些许落寞来。

        或许徐伯钧对她是真心的也说不定?

        思及此处,朱玉桂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她的筹码这不就来了吗?

         

         

         

        (三)

        车最后回的自然不会是沈公馆,而是徐伯钧的督军府。

        “翠儿,带夫人去洗漱!”

        一进府,他便唤了丫鬟要给她洗漱,似乎是要坚决维护他方才说过的话。

        朱玉桂望着匆匆离去的身影,头一次有了笃定的心思,徐伯钧今晚绝不会对她做什么。忽地,她竟产生了些棋逢对手的感觉来。

        洗漱后,她穿着极其修身的睡袍进他房间时,他正背对她在玩弄桌上的茶杯,挺直的腰背无来由地添了几分寂寥与寒气。

        “脱了,过来”声音不再像是方才的那般低沉,飘飘忽忽中又带了些不容抗拒。

        朱玉桂却更为笃定心中的想法,缓缓走到他身边坐下,平日里惯了拿烟的修长手指抓上了骨节分明的手,缓缓道:“若我真脱了,你该怎么收场?”

        徐伯钧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撰紧那只玉手轻笑道:“不早了,睡吧”

        朱玉桂这会儿确切地知道答案了,更加有恃无恐,任由他紧紧扣住自己的手。

        “帮我脱衣服!”徐伯钧摊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徐督军,你想把我当什么人?”她微微抬头用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对上他的眼,敛去了原本的疏离,添上了几分似有还无的柔情。

        朱玉桂没有抗拒,竟真的牵着嘴角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一丝不苟地为他解掉外衣上的纽扣。

        柔柔的手指沿着胸膛或轻或重一路向下,痒!徐伯钧喉结滚动,按住那双轻易便能挑动他心弦的手,“关灯睡吧!”

        朱玉桂猜得不错,徐伯钧从一开始就并未打算真对她干些什么。他说的不过是未过脑的气话罢了,他不着急现在便吃了她,他要的是她那一颗心,一颗见了他便会活蹦乱跳的心。

        “你说呢,夫人!”最后的两字咬得极重。

        灯一黑,朱玉桂堕入了一个温暖而结实的胸膛。那人紧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因说话而一张一合的嘴巴像是有意又似无意触碰住她的耳朵,又湿又痒,她难耐地往外挪了挪,那人又迅速向外贴紧。

        “来日方长”

        “当真?”

        他笑着轻抚上她的脸庞,惹得怀里的人皱了皱鼻子,红着脸翻了个身说道:“您快睡吧。”

        “好,睡!”他在她的发间留下一个轻轻的吻,笑着合眼睡去,丝毫不见已然转身背对他的她嘴角的笑意与未戴眼镜都泛着光的眼。

         

         

        “去督军府!”忙活了一上午的朱玉桂上车后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个她不愿人前提起的地点。

        听说那人最近几日忙于政务,常常连饭都不吃,该是好好哄哄的,不然下午的开张仪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甫一进门翠儿便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太太,您可来了。督军昨晚以来便一直呆在书房未曾出来过,饭也没吃。”

        “徐副官呢?”

        “远少爷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现如今也就剩您能进书房,您就劝劝督军吧。”

        “行了,你去摆好饭食。”

        朱玉桂摆摆手让翠儿下去,自己理了理衣服推门轻声进了书房,只见那人合眼靠在椅背上,手却在摩挲着一串珠子,像在想些什么。

        徐伯钧正闭眼想着东西,只觉太阳穴上被凉凉东西触着,他条件反射一手将太阳穴上的手拗下去,另一手刚想掏出枪来,便听得熟悉的声音忙把手松开。

        “夫人怎么来了?”

        刚刚那一下该是疼的,只见她皱着眉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手腕。徐伯钧心下不忍,长手一伸将人拉至怀中,一手环在她的腰间,一手轻轻揉着她的手腕。

        “自古以来便是好心没好报的”朱玉桂斜了他一眼,将手抽回,要起身离开却被人死死箍在怀中。

        谁知那人反倒自己委屈上了,将头靠在了朱玉桂的肩膀上,“你好几日没来了,徐远又出去了,这书房里进来的自然就是反贼了。”

        朱玉桂推了推肩膀上的脑袋,“怎么了?多大的事啊,也不吃饭。”

        “北边出了点小状况,没大事儿”徐伯钧靠在她肩上,深深吸了口气,“走,吃饭去吧。吃完饭还得去参加夫人的开张典礼呢。”

        朱玉桂用手指推了推他的脑袋,“我还以为督军您日理万机给忘了呢。”

        徐伯钧松开了桎梏住她腰身的手,脸色颇为严肃地看着她,“你真想好了吗?一旦我去了,你就永远是我徐伯钧的同盟了。”

        朱玉桂微微一愣,侧了侧头,那双大眼轻轻扫了徐伯钧一眼,“怎么?徐督军嫌弃我?”

        一动一静,一颦一笑尽是风情。徐伯钧喉结滚动,上前一步将人重新圈入怀中,在她颈上亲了好几口,“若非下午有事要办,呵”。

        朱玉桂生怕他真做出什么事来,从他怀中钻出,一路走向了饭厅。徐伯钧是个正人君子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也不会与她同睡这么多天都未动她分毫,可这个正人君子还能当多久,朱玉桂是不知道的。

        下午,朱玉桂与徐伯钧一同开的富康饭店热热闹闹地剪了彩开了张,往来的都是政商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便是她要的结果,不光是在大树底下乘凉,她还要在大树底下种满花朵。

        “想什么呢?”

        那人刚应酬完端着酒杯在阳光下向她款款而来,不知怎的,一股悲凉从心底缓缓升起。朱玉桂缓缓摇头,“没想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他大步一迈走到她身前,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应该是太累了,回去休息吧。”

        朱玉桂坚持着送走了所有客人,连带着看着徐伯钧上了车,才松了一口气,回家休息。结果,晚上当她放松了警惕准备入睡时,那人又披着月光从窗户钻了进来,朝她傻笑。

        温暖结实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耳边,“快睡吧”。枕着他粗壮的手臂,朱玉桂没来由地觉得可靠,没一会儿便陷入了睡眠。

        在此之前朱玉桂已经很久没尝试过这么快入睡,事实上从她嫁进沈家,她就没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以至于她在醒来时,望着身侧的凹陷一阵出神,分不清楚这是否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又一次陷入了怀疑与思考当中。

         

         

         

        (四)

        “不守妇道!”

        “你这个蛇蝎女人不守妇道!”一个男人咆哮着嘶吼着,化为一条蛇一跃腾空,勒住朱玉桂的脖子,越收越紧。

        “啊!”朱玉桂惊得从床上弹起,按住激烈起伏的胸口大口吸气。

        自那人去了前线之后,她便每日都做噩梦,无一日睡得安宁。今天做梦他对她强取豪夺,明日又梦到他温柔至极却转身另结新欢,再过一日便是沈仲贤骂她不守妇道。她是一觉都没睡好过,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朱玉桂擦干额上的冷汗,连忙起身,连灌几杯冷水才冷静下来呆呆看着纹丝不动的窗户。

        “妈,您不舒服?”吃早饭时,沈娟关心地看着她。

        “没事。”她摇摇头,又想起了些什么,问道:“今天几号?”

        一旁喝牛奶喝了嘴上一圈白的沈婕笑着说:“今天20号,徐伯伯去了半个月了,估计快回来了。”

        “哪里啊,我昨日接到了徐伯伯电话,说战事吃紧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呢。”沈娟放下手中餐具,为沈婕递了擦嘴的餐巾说道。

        “嗯?你们一个两个很闲吗?”朱玉桂放下插了蛋糕的叉子,冷眼扫过和颜悦色的两个女儿。

        “妈,我去上课了。”沈婕给沈娟打了个眼色连忙开溜。

        “成天大大咧咧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朱玉桂皱着眉,对着离去的背影骂道。

        “妈……我”

        沈娟刚想离开,却被叫住了,“沈娟,你昨天接到了他的电话?”

        沈娟又乖乖坐下,点头道:“昨天中午的时候,徐伯伯打电话回来找您,我与他顺便聊了两句。”

        “嗯?怎么我不知道?”

        沈娟见朱玉桂一脸愕然,忙问道:“徐伯伯不是说晚点再打回来吗?我当时叫李经理告诉您,怎么您没接到?”

        朱玉桂转头看向尴尬挠头的李承恩,“承恩?”

        “太太,对不起,我昨天忙于办理钱庄的事给忘了。”李承恩弯着腰垂着头,一脸歉意。

        “算了,一通电话而已”朱玉桂暗中叹了口气,心道这样也好,不然接了电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乱!头脑乱得很!

        “你们都忙去吧,我上楼休息一下。”朱玉桂走到楼梯处,又停了下来,“算了,去茶庄看一看装修吧。”

        新装修的富康茶庄就在富康钱庄的后面一条街,是朱玉桂与徐伯钧名义上的第二个产业,实际上这全都是沈家的产业或者说是她的产业,她只需要像富康饭店一样给徐伯钧贡献一部分的军费便能在他的庇护下在上海滩安然无恙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生意前来帮衬。

        在这一点上,徐伯钧给了她许多特权,她可以随意进入督军府,可以随意调用徐伯钧为她单独留出来的一小队兵。在徐伯钧上前线的这些时间,她就利用手上的这只小队扫清了不少障碍。

        “太太,您看看还满意吗?”新聘的茶庄负责人在门口迎了她进去,带她看新店铺的装修。

        她对这些装修的事情一向都不感兴趣,不过是想借此来躲过脑子里的魔障,来掉脑子里那一片白。

        白!徐伯钧是白的,从上到下都是白的,梳得一丝不苟的灰白头发,白皙而结实的肌肉,莹白修长的双腿,甚至连贴身的衣物都喜欢用白色,线条流畅,优雅漂亮,就像是用白玉雕刻而成的一样,叫人只看一眼便再难忘记。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啪嗒”手上的烟卷连着滤嘴摔落在地,烟卷脱离了滤嘴的束缚,往前轱辘轱辘地溜了好一会儿,被上来的皮鞋踩在脚下,彻底沾在了皮鞋脚下。

        “太太,一位自称是北边来的先生求见。”李经理俯身在她耳边说道。

        “北边来的?”朱玉桂敏感地捕捉到了重点,沉吟了一会儿,“让他上来吧。”

        来人是一个瘦高个,穿着一身普通的长衫,唇上留了一抹胡子,左脸上有一颗长了毛的大痣。她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先生找我何事?”

        “听闻沈太太近日以来失眠得厉害,在下这有个法子可解太太之忧。”

        “说来听听……”

         

         

         

        (五)

        傍晚时分,一辆黑色的普通小轿车停在了沈公馆前。

        一个英武不凡的年轻男子从司机位置下来,绕了一圈来至车后拉开了车门。车上先是下来一个头发花白却身形挺拔气质非凡的男人,而后是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二十余岁女孩。

        来人正是朱玉桂日夜挂念的徐伯钧,他看着灯火通明的沈公馆,心中一阵冲动,若非还有两位后辈在车上看着他,真想又从那条小路钻进去好爬到窗前给她一个惊喜。

        他刚想前去敲门,碰巧遇上了背着包出门的沈婕,见到徐伯钧后她一阵惊喜:“徐伯伯,您可算是回来。”

        徐伯钧对沈婕的反应有些意外,按理说他们只是吃过几顿饭而已,应该不至于这般热情与惊喜才对啊。难道是……?

        未让徐伯钧多想,沈婕便给出了答案,“我悄悄跟您说,您不在的时候我妈那叫一个茶饭不思啊,整日黑着一张脸。现在您回来了,我的日子总算好过些了。”

        听闻此言,徐伯钧的嘴角不自觉翘起,“你妈妈在家吗?”

        沈婕撇撇嘴,“您来的不是时候,我妈刚走,说是约了朋友。”

        徐伯钧抬头看了眼那个无比熟悉的窗户,对沈婕说“那我就不耽误你了,我改日再来。”最后还不忘嘱托“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出门,要注意安全啊。”

        “好的,徐伯伯再见。”

        徐伯钧刚转身,还没走两步,他的侄女徐茗月便飞快上前,抱着他的手臂揶揄道:“亲爱的,你快点,我都等着急了。”

        徐伯钧无奈摇了摇头,这孩子是存心捉弄他啊。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便上车离开了,丝毫不知道因为这样一个小举动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

        徐伯钧何曾想到,他刚回城,城里便传遍了徐督军夜带美人回府这样的谣言?

        他眯了眯眼,敏锐地发现了事情的不简单,他是昨晚连夜回来的,私人轿车一路上只在沈公馆停过车,见到他带着侄女回来的只有沈公馆的人和督军府的人。

        这里面有问题!这新闻是给谁看的呢?

        徐伯钧缓缓坐下,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片刻后,拨通了沈公馆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沈家的佣人,一张口就是夫人不在家,请督军不要再打过来了。

        “来人,备车去沈公馆!”

        说来赶巧,不知道朱玉桂是不是故意的,沈家上下竟然真的空无一人,只留下了一个佣人在家看门户,晾下徐伯钧一人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

        等了一会儿,徐伯钧因要务在身没再等,只留下了一句“太太回来,叫她打电话给我,我有要事找她。”

        结果这一等又是两天,督军府里的电话每天倒是响个不停,徐伯钧却始终没有等到想要的那个电话。他生怕夜长梦多,又一次驱车去了沈公馆,这次倒没扑了个恐,却直直让他的心底凉了半截。

        原因无他,只因他不顾阻拦,推开朱玉桂房门时,却见到了他万万没想到的画面。朱玉桂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挂在那个姓李的男人身上,脸上酡红,双眼迷离,衣衫不整。而那个姓李的男人则一手环在她的腰上,一手扶在她的肩上,神情暧昧,看得徐伯钧直火冒三丈。

        推门的声响浩大,两人似乎都清醒过来,那个姓李的放开了搭在朱玉桂腰上的手,朱玉桂却轻笑一声,整个人趴在了李承恩身上,对着站在门口傻眼的徐伯钧媚笑道:“督军,找我?”

        徐伯钧冷笑一声,迈步上前将两人分开,一拳摔在李承恩的脸上,一手拎起朱玉桂的衣服后领将人摔到身旁的沙发上,看着李承恩的眼神犀利似箭,“你最好马上消失在我的面前”

        李承恩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垂头看了朱玉桂一眼,只这一眼又让徐伯钧火冒三丈,一腿踢在了他的肚子上,将人踢出门外,锁了房门。

        “督军,生的哪门子的气?”躺在沙发上的人,头发微乱,扯了扯已经凌乱的衣领,慵懒而媚气。

        徐伯钧气恼地踹了脚一旁的椅子,又觉不解气,一脚踢在朱玉桂躺着的沙发腿上,惊得沙发上的人眼神又多了几分清明。可那人脸上的戏谑却分外明显,一双大眼静静地看着徐伯钧,装的满是对他的嘲弄与不屑。

        “我道你为何忙到连我的电话都不听?”徐伯钧冷哼一声,从沙发上将人捞起,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扯掉她胸前的遮挡,“我一个月不在你就这般饥渴?”

        大概是语言上的轻薄刺激到了朱玉桂敏感的神经,她对着徐伯钧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用尽力气只为挣脱那只桎梏住她自由的手。她气红了眼,一嘴咬在施暴者的手上,直到尝到了血腥气才被人挣脱。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徐伯钧在外找女人可以,我找个男人就不行了?”轻而有力的声音打破了空气的寂静,却意外平息了徐伯钧的怒火与疯狂。

        他微微一愣,竟看着通红的双眼哈哈大笑起来,形容疯癫,而后将人紧紧抱入怀中,“夫人,你生气了?”

        朱玉桂尚在恼火,不知他为何发的哪门子疯,仍对抱着她的身躯又打又踢,却换来了颈间密密麻麻的吻和安抚情绪的轻拍。

        “夫人,我很高兴你为我吃醋了。”

        朱玉桂闻言一愣,身躯被拦腰抱起,再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了床上,他还是像梦中的那般温柔,流连在她的胸前。

        “你……”朱玉桂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嘴就被堵住了,徐伯钧太了解她了,滑落在腰间的手只轻轻一捏,她便再无对峙的能力,任由他撬开齿关,长驱而入。

        她拒绝不了他,拒绝不了他的温柔与缠绵,没一会儿便主动抱上了他的脖颈回应那份如火的热情,她想今晚大概又要犯错误了。

        正当她颤着手要解徐伯钧纽扣的时候,门被敲响了,徐伯钧停留在她腿上的手只微微一顿,继续向上侵略。

        敲门声久久未能停下,朱玉桂推开埋在胸前的脑袋,深吸了好一大口气平稳了情绪,对外问道:“什么事儿?”

        “太太,督军府打电话来找督军,说有急事。”

        “找你的”一只素手拍在他的胸膛上。

        徐伯钧知道不能继续了,电话打到这里找他定是非常着急的事,可他仍恋恋不舍地撑着脑袋看她微红的脸,颇为遗憾地凑近,在她脸上亲了亲。

        “有说是什么急事吗?”

        “没说”

        “今晚别关窗”徐伯钧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末了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才起身理好衣服。

        朱玉桂自然懂得他是什么意思,脸上飞上一片红霞斜了他一眼,“快走吧,登徒子”

        当夜,辗转反侧的朱玉桂并未等来浪荡登徒子,再次看到他的消息已是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偌大的标题“徐督军为心爱美人一怒冲冠”,配图是他站在医院走廊上怒发冲冠的模样。

        朱玉桂看到这新闻的时候只轻轻一笑一句话未讲,可一旁吃早餐的沈婕却分明看到母亲眼中秋风般的苍凉与萧瑟。一向乐观跳脱的沈婕突然间看透了母亲那颗寂寥的心,她知道母亲与徐督军之间完蛋了。

         

         

         

        (六)

        乱!这是每一个生活在上海的市民所直观感受到的,各色的军装,不定时的巡查和摩拳擦掌的军队,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上海要变天了。

        要说哪一批人受到的影响最大?自然是离天最近的那一批。

        其中就包括了与徐督军关系暧昧的沈家,自徐伯钧上次从朱玉桂的房间离开后,便再也没有踏进过沈公馆一步,随之而来的是富康茶庄开业,军方并无一人出席。

        徐伯钧似乎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外界的人,他要与沈家划清界限。

        外界的人不知道徐伯钧为什么这么做,纷纷猜测他是有了新欢而忘了旧爱。事实上,是什么原因不重要,这并不妨碍见风使舵的生意人杯葛沈家。

        至于沈家,早就从上到下乱了套了。沈婕与同学晚上出去玩时,不知怎的竟被一个模样丑陋的军官给看上了,这些天来日日带人守在沈公馆门口,非要沈婕答应他的婚事。朱玉桂为这件事骂了沈婕许久,头发都快愁白了,还是没能将守在门口的瘟神请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沈婕的同胞哥哥沈岩为了妹妹的婚事特意从乡下上来,谁知途中为了救人竟得罪了警察局长的儿子被抓了进去,任凭朱玉桂怎么拿钱财疏通都无济于事。

        “承恩,有少爷消息了吗?”朱玉桂见李承恩回来,忙搁下手中的烟卷问道。

        李承恩垂着头,其实这副神情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朱玉桂叹了一口气,摔掉手中的烟卷。

        “太太,我再去求求那警察局长,好让他们把少爷给放了。”他忽地抬起头,露出那张挂了彩的脸,直把朱玉桂吓了一跳。

        “他们打你了?”朱玉桂皱眉上前一步,轻轻触了他的脸,问道。

        李承恩又低下了头,掩去脸上的伤口“没事,方才回来的时候冲撞了门口那几个当兵的。”

        “行了,你下去休息吧。少爷的事交给我处理。”朱玉桂拍了拍他肩膀,若有所思。

        “太太,您不会是想……”李承恩猜想到她要做什么,连忙出言阻止。

        朱玉桂没理他,径直上了楼,喃喃自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她做错什么了?

        她拿起那张别人给她的纸条,坐在电话旁,提起又放下,提起又放下,最后长叹一口气,拨通了督军府的电话,就当是给他一次机会。

        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轻柔而无力的声音。此前,朱玉桂从未听过,她知道这个大概就是外界报纸说的徐伯钧的美人。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我是沈家太太,有事要找督军。”

        谁知电话那头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语调陡然升高,“你还有脸打电话来?”

        朱玉桂不明所以,她怎么就没脸了?她本想质问两句的,却听到电话那头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远远地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茗月,是谁?”

        “说是沈家太太,您要不要听?”女孩闷闷地说道。

        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女人凌厉的声音“若是有事就来督军府,没事就算了。”

        徐伯钧无奈地看着吊着一只手的侄女,无奈地说:“你干什么?”

        “也就您还理她,她都把我们害成什么样了?您十几年未发作的旧疾,竟生生被气发作了。到了这时候,您还帮着她?”徐茗月心疼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叔叔,轻轻为在闷咳的他顺气。

        “你这丫头,好好上去养着吧。你的伤口还未愈合,别操劳这么多。”

        徐伯钧看着侄女吊在脖子上的左手一阵心疼,那日若不是他临时跑去沈公馆,受伤的该是他,是这孩子平白替他挡了灾。

        她要来找他?事到如今,徐伯钧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为何还要来找他,她的目的不都一一实现了吗?

        想起她,徐伯钧又是一阵气极,捂着嘴咳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来气,饮了口茶水强压下喉头的甜腥味。

        朱玉桂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她仍穿着一身旗袍,戴着那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淡漠而疏离,正如第一次见到她时。

        从前,徐伯钧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女人,明明周身清冷如月,却让他忍不住靠近。明明两人不过是初次见面却恍若久别重逢,仿佛曾隔千年万年。

        这些天来,徐伯钧不止一次猜想若是从未遇到过她,他是否能过得逍遥些?

        “夫人,找我何事?”

        朱玉桂却看着他的模样愣在当场,苍白如纸的唇,憔悴苍老的容颜,不复往日挺拔的身姿,十几日不见他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宛若风中的残烛又似深秋里的枯枝,禁不起一丝的风吹。

        “你怎么了?”她在他的招呼下缓缓坐下。

        他缓缓摇了摇头,始终压抑不住喉间的瘙痒,闷咳了好半天才开口“没事,以前的旧伤发作。”

        朱玉桂却实在是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连忙坐于他的身侧为他轻拍后背顺气,彻底忘了从前的那点骄傲与矜持。

        “吃药了吗?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徐伯钧见她这般关心,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默默地将她搭在他背上的手按回她的腿上,在不经意间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清了清嗓子“多谢夫人关心,徐某没事。”

        毫不掩饰的疏离,朱玉桂心下尴尬,半抬起的手生生换了个方向摸了摸额头,正襟危坐说明来由。

        果然,没事她不会来找他!徐伯钧半垂眼睫掩过内心的失落,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沈婕这孩子我很喜欢,再加上这是因为我治下不严,我可以帮上一帮。至于大少爷的事情,恕徐某无能为力。”

        朱玉桂还想再求他,咽在喉间的话还未出来就被那人伸手打断,“沈太太,多加保重,上海要变天了。”

        “为什么?”朱玉桂隐隐猜测到些什么心下不安,不禁问道。

        只见他避开她的视线,看着院子里那盆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花儿叹道:“又要打仗了。”

        朱玉桂捏住了手指,心里越发不安,面上却不显,小声开口:“可你不是刚从前线回来吗?”

        面前的矮桌一下飞了出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我徐伯钧何时是个软弱之人?别人都欺负到我头上了,哪有不打的道理!”

        无意间她瞥见远处的柜子,原本插着花的瓷瓶没了,下边橱窗里的工艺品全没了,她无来由地想到那个对她毕恭毕敬的小丫头,“怎么没看到翠儿?”

        闻言,徐伯钧突然看着她,原本灿若星辰的眼睛像被蒙了一层灰,冷哼一声,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好像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样。

        “她被人蒙蔽了心,竟敢跑到我的书房里偷我的布防图,你说她到哪儿去了?”

        冷!从内而外的冷!她不自觉地颤了颤身子,再看那人时已是面如死灰,“督军,我先走了。”

        朱玉桂不顾礼仪,拔腿往外走,“夫人,好自为之!”

        徐伯钧摇头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她该是有悔意的吧?可这么久了,若是存心要捂一块石头,也该捂化了吧?她怎么会这般狠心,要亲手将他送至地狱?

        思及此处,徐伯钧又不可自抑地咳了起来,剧烈的咳嗽摇晃着他的身躯像极了屋外的那株岌岌可危的花儿。

        还真是傻!

        “督军,您的药熬好了。”

        徐伯钧接过药碗一口而尽,抬头看着一脸担忧的女孩,“翠儿,你以后就上楼去照顾小姐吧。”

        “那夫人……”

        翠儿未曾忘记她的职责,她被买进督军府就是为了照顾夫人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主人欲言又止,却见督军怅然若失,喃喃道:“以后都不会有夫人了。”

         

         

         

        (七)

        “弟弟,明天带妈回乡下吧。”沈娟将手中报纸搁下,长叹了一口气。

        “好!”

        沈岩将满页都是描写徐姓督军战死沙场的报纸扔进火盆中,蓝色的火苗上窜,不过几息间一切均化为灰烬,灰烬上仍印着让人看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字迹,一阵风扬起,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岩让丫头端了火盆,自己又抱了两张毯子进了朱玉桂的房间。他就着火盆心事重重地看着盖了两张被子仍蜷在一角的母亲,眼中满是内疚与担忧。

        若不是他多管闲事又怎么会让母亲去求那人?怎么会让她害了心病。

        烤得身上微微冒汗,他才敢凑近母亲,隔着被子抱着她,想以此来温暖仍旧瑟瑟发抖的母亲。

        他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那日母亲从督军府回来后,整日守在沈公馆门前的那个军官消失不见,过了两日他也被放了出来。

        随之而变的还有母亲的态度,她变得郁郁寡欢不再说话,还变得怕极其怕冷。每日日落时分便开始冷得打颤,禁不住地抖,得盖上几层被子,点上火盆,灌上热水袋抱着才稍微好些,不然又将是一夜难眠。

        “岩儿,我好冷”朱玉桂睫毛微颤,眉头紧锁,一个劲儿地往沈岩的怀里钻。

        沈岩又抱紧了几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妈,不冷了,不冷了。”

        “我们明天回乡下吧,乡下环境好些更暖和。”

        怀里的人似乎意识到什么,浑身抖了抖,像是问沈岩又像是喃喃自语“他回来了吗?”

        沈岩动作未停,只眨了眨眼睛,“仗还没打完,还没有督军的消息。”

        “那便回去吧,钱庄就交给沈娟打理吧,至于新开的饭店和茶庄要是实在开不下去就关了吧。”说完便闭了眼,似在叹气又似呼吸不过来。

        沈岩知道,她猜到了,母亲何其聪明啊,不然又怎会凭一己之力为沈家赚了这么多身家?想起沈家的身家,沈岩又忍不住开口问母亲,“您真要辞退了李经理?李经理好歹也在身家这么多年……”

        话还没说完,便被朱玉桂沉着脸打断了“以后别提他了,也别见他了,以往他就没少在我背后搞小动作,我没怪他,可这次……”

        这次怎么了?朱玉桂没继续往下说。沈岩只知道那天母亲回到家后,甩了李经理两个耳光便让他滚蛋了,此后他便再没从母亲的嘴里听到过关于他的半个字。

        朱玉桂不说,他也不敢问,只猜测是和徐督军有关,显而易见的是李经理触了母亲的逆鳞。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岩便带着朱玉桂回了乡下。

        回到乡下,朱玉桂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身上穿多了几件衣服便要张罗着在屋里设个佛堂,每日在佛堂里枯坐许久,除此外就真的跟往常一样并无变化。

        她也像是想通了一样,任由沈娟打理家中生意,任由沈岩去追求心仪的女孩,甚至跟着沈岩料理起了花草。

        “妈,那株花活不了了。”

        沈岩见她在阳光下摆弄一株摇摇欲坠的野花,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挖出来的,栽在一个小花盆上。他理花弄草时间长了,只一眼便知那株花活不了了,生怕母亲白费了心血出言阻止。可母亲却像没听到一样,仍每日悉心照料。

        或许她还对一些事怀有希望吧,沈岩后知后觉。

        “妈,您不回城里吗?”

        听到原本已经死了的徐督军逆风翻盘,又一次强势控制了上海的时候,沈岩先是失了好一会儿的神,忍不住看了正在翻账本的妈妈好几眼问道。

        朱玉桂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喜不悲,反问了他一句:“我回去干嘛?”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看向沈岩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柔情,说道:“家里的生意你姐姐打理得很好,已经不需要我插手了。沈家的产业我这个做妈妈的已经替你们打下来了,剩下的以后就靠你们自己了。”

        “妈,您怎么就放手了”

        朱玉桂没再看沈岩,眼神虚虚地不知道定在哪里,感慨道“是妈妈错了。妈妈以前总想将你们都掌握在手中,自以为是爱你们却无形中伤了你们。”

        “可……经过这么多事情,妈妈才明白爱与尊重要靠自己挣是不错,可别人给了你,你就算不要也不要轻易毁掉,不然是会出人命的……”朱玉桂长叹一声。

        沈岩只觉鼻尖一酸,没忍住上前抱了抱母亲。他知道母亲变了,不再偏执,而是变得通透而和气。

        “傻孩子。”

        “妈,他活着回来了。”沈岩没忍住在妈妈耳边说道。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朱玉桂喉头一哽,在儿子看不到的地方红了眼圈,平安回来就好,别的她再无所求。

         

         

         

        (八)

        短短的一次兵变并未对上海造成多大的影响,当然这是对押对了宝的上流社会人员和完全没有选择的底层人们来说的。至于押错了的,自然也少不了应有的惩罚,一夜间从门庭若市到人去楼空的不在少数。

        徐伯钧刚从一个通敌当了间谍的生意人家里出来,手里抱着一个洁白的陶瓷花瓶,随手交到了一个小兵手上,“带回去要小姐放好。”

        他则顺着那条街一路往下走,直走到门上挂了写着富康饭店四个字的金漆牌匾底下,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迈步走了进去。他知道她不在里面,却没来由地想进来,瞧一瞧看一看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徐伯伯,您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正当他看着二楼的栏杆出神时,沈娟竟已到他身前。

        沈娟的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很像她,他以前便觉得沈娟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却有几分像她,反倒是沈婕还差点意思。

        “你坐吧”

        沈娟坐下以后先是恭喜了他,而后又关心了他的身体,一套流程下来熟练却疏离。

        “你母亲最近还好吗?”

        无言了一阵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有关她的状况。那时他忙于政事,只知道她回了乡下,再多的事情就一无所知了。

        “有劳督军挂心,母亲现居于乡下,钻研佛法伺花弄草精神不错,只是……”

        沈娟说到要紧处突然停了下来,惹得徐伯钧紧张问道:“只是什么?”

        沈娟叹了口气,给他添了杯茶水说道:“只是上次从督军府回来后,母亲变得极其怕冷,每日都要灌好几个热水袋抱着。看了许多医生都查不出病因,后来也就算了。”

        徐伯钧皱了皱眉,现在才刚十月份,才刚入秋不久,她怎么怕起冷来了?

        “徐伯伯,您有事叫服务生就行,我有点事先走了。”沈娟刚要离开,却突然想起什么事来,猛然回头“徐伯伯,我想母亲是想见您的。”

        徐伯钧一阵愕然,点了点头,却又一阵茫然。她想见到他?

        徐伯钧满怀心事地回到家,一眼便看到一柜子的洁白陶瓷花瓶,心中苦涩,可再相似的瓶子终究也不是原来那个了。

        “真要那么喜欢,您怎么就一气之下给砸了?”徐茗月下楼又看到对着一柜子花瓶发呆的叔叔,没好气问道。

        自打局势稳定下来,叔叔养好身体,有了闲心之后,每日不是在找相似花瓶便是在看花瓶,她实在是不懂这种破花瓶有什么好看的,难道就仅仅是因为是那个差点当了她婶婶的人送的?

        “真那么喜欢就去追回来呗”徐茗月坐到沙发上,拍了拍清瘦了不少的叔叔。

        “您不是都知道了吗,布防图是她偷的没错,可她到底没出卖了您,是那个喜欢她的手下鬼迷心窍动了手脚,她也是被出卖的那一个。而且对方开的条件那么丰厚,她一个生意人都没答应,您还不知道她心里有您没您?实在不行,您就直接问她喜不喜欢您,想这么多干什么?”

        徐茗月剥了个橘子,强行塞了一半给还在发呆的叔叔,无奈摇摇头,心道不管几岁的人,不管手上握着多少权力,可真到了心上人那处却全都成了哑巴,成了那窝囊废。

        “您不敢?”她故意刺激道。

        “谁说老子不敢?”徐伯钧将手里的橘子丢入口中,大步离开了客厅。

        可他到底还是忐忑的,越靠近沈家老宅越忐忑。他也不知道怕的是什么,明明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却偏偏不敢迈进那间装修简陋的佛堂。

        修长消瘦的身影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双手合十念诵经文。她确如沈娟说的那般怕冷,修身旗袍上穿了一件针织外套,身上还披了条素色的丝巾。

        他下定决心缓步上前,像她那般跪在一旁朝佛祖行了礼,才转身看她,“不知道夫人求的是什么?”

        那人像是没想到一样,猛地一睁眼睛,那双极大的秋水眸子看着他,慢慢红了眼眶,好半天才深吸了口气:“您怎么来了?”

        “我来求姻缘来了。”

        徐伯钧伸手擦了擦她渐湿的脸庞,将人纳入怀中,“夫人还未回答所求为何?”

        “我求菩萨保佑我的心上人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心上人?夫人的心上人是谁?”已明知答案的他偏要问清楚问明白。

        “他呀,此刻就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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